艺术家陈彧君和祝羽捷以连结期许为话题展开了对谈。他们提到,期许的本质就是关于人的意志,你的意志如何去推动你的行动,也许我们可以背离我们的行动。但是,他们还是鼓励我们要通过我们的行动和意志去触碰自己内心的方向。从艺术到生活,都怀有这样的期望,才能面向未来。
好像很久没有人提“期许”,当然每个人心中一定是对未来有一种期待和想象,甚至是一种理想,但是近些年,大家都疲于解决眼前的各种问题,问题变得很复杂,超越你个人的能力,甚至超越人类的能力。所以我突然间感到,这个词汇“期许”变成值得聊的一个问题,到底我们是否需要它。
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写文章的时候,还是有一些套路,说未来我们实现四个现代化,城市的面貌,每个人的生活在改变。当然,一方面,其实我们今天的生活和状态已经超越我小时候的想象了,从这个层面上来讲,小时候的某一种期许已经达到了,但是人永远是在一种摇摆的状态。
前两年,大家就觉得,我先不做那么大的计划,今年你还挣扎着想做一点东西,但是所有的事情都身不由己。慢慢你的心理也寻找到一种很奇怪的平衡感,你觉得对,要做,但是做不了,OK,你要接受。但是同时你又要面对下一个问题,又要妥协和接受不同的东西。
如果对于外部的大世界来讲,中国的整个发展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但并不是说所有事情都顺着我们特别主观和激情满满的方向发展,它到了我觉得需要反思,甚至是需要冷静重新思考的一个阶段。
我今年会觉得,虽然做很多事情很辛苦,很多事情也没法落地,但同时,我也觉得自己好像有所成长,不再对未来有那么大的、那么天真的期许。当然你有想象空间,但是,我发现,有一种东西被遮挡掉了,让你回到更清醒的一种状态。对我自己,这算不算成长?
确实,人类在所有的文明记忆的循环当中。当我们无意中翻开了一段历史,你会发现,在某一个时间段,人类已经经历了类似的境遇,不管是喜悦和所谓的打击。
我们这个议题是不是可以找到有几个词汇来描述?我首先就会想到,诸如自我世界和外部世界。因为作为艺术家,我一直觉得自己在某个层面上比较坚定,会在自我世界的一种保护层之下,接受外部世界所有的残酷性,或者是不如意的东西,因为至少在自我世界里,你可以得到一种平衡。
为什么我觉得有一种自己好像成熟的感觉?因为自我世界和外部的世界,在某一个层面上来讲,也是同一个世界。比如艺术家的创作、工作、展览或者他所有的言论,处于比较独立、自由的、可以自主的一种状态。我有这个想法,我有能力去表达。但是,这个小小的自我世界的气泡,吹吹吹,吹大了以后,我发现,它就是外部世界,它们其实是同一个气泡。
前阵子,我突然想着,我们好像生活在《楚门的世界》里,只是我们看不到边界而已,你会觉得好像身处于自己吹的气泡之中,其实,这是人家吹的气泡,你看到的就是生活的边界。但是,事实上,很多东西已经被外界安排好了,它的边界已经不是由你所控制的,你所看到的,只是其中一个部分而已,只是你能不能尝试再打破一个门,推开一个关口,再看到另一层。
我之前可能确实比较天真,会觉得艺术还是比较单纯的,或者是比较纯粹关于自我世界的。在某个层面上来讲,我可能也比较执着,在追求所谓艺术本体的东西。但是今天,我会觉得自己在工作室从事艺术这个事情变得很奢侈,因为你如何保证你可以有这样的时间和精力?甚至如何保证有这样的条件和自由,去完成呢?如果没有,你会发现这个气泡都会被掐掉。我发现我不能生活在这个象牙塔里面,我的世界其实跟这个世界是同一个世界。从某个角度来讲,我这两年也在做一些外延的尝试,试图走出工作室,跟更多人产生连接,也试图去理解外部的世界。
当然,我会觉得艺术家确实有一种特权,他可以在任何条件下发挥他的想象力,实现他作品的可能性。他不一说非得在工作室或特定的所谓创作环境之中。但是,前提是,我们要理解的艺术是什么?艺术跟这个人的人生,跟这个时代,是什么关系?这不仅仅在于你创作一件作品,画一幅画,它同时可能也是参与你生命中的某一个特殊阶段。
这几年,我其实一直在思考艺术是什么。一方面,我会保持对艺术本体的、经典式的一种追问。可能这是从学院成长的人的一种执着,你好像一直想往里面去装东西,回到塞尚时代,我们在看,这幅画的价值到底在哪里?画面所有的价值是由什么构成的?它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这是一个执念。另一方面,我又怀疑——我觉得也是中年危机,怀疑我在做的事,我知道这是有价值的,但是回到生命经验当中,它的价值和生命经验的价值,应该如何来衔接?甚至这也变成很自然的一个议题。不能说我陈彧君当艺术家,回到作品的时候,他是一个完整的人。而当回到他的人生的时候,会发现,这个人是苍白的。甚至有一天,面临死亡的时候,你会发现,我到底在干什么?所以,从这点上来讲,这两三年,疫情可能会把每个人放进不同的熔炉里面,重新把自己烧出原形来。
上文说“期许”这个概念的时候,好像需要把我们冻结到一种比较冷静的状态,思考更整体性的一种关系。因为我们每个人在从事自己的行业的时候,都要面对不同的深度、路径和技术。
另一个层面来讲,今天可能需要大家合力去思考的一个问题,这个时代到底是什么样的?这个时代里真正的创造力,生产力,文化力到底是什么?如果今天要聊期许的话,我会说,未来的这些年,我能不能把这个问题搞清楚?我们在当下,在面对未来时空的时候,一方面我相信文化力,但另一方面,我又觉得很迷茫。我所感知的,不是靠这个行业过去所有的力量所能抵达的,而是抽象的社会整体的能力。
对谈:陈彧君 祝羽捷
编辑:周亦鸣
图片提供:陈彧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