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诗Vol.41 穿过一无所有的空气: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读诗会这里有诗

这里有诗Vol.41 穿过一无所有的空气: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读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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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是往昔在我们内心忽然显现

就像一个病毒,就像一次感染。

她们与诗读诗会第12期

共读诗人:【加拿大】玛格丽特·阿特伍德(1939-) 

·揽获140多项重要文学奖的“加拿大文学女王”

·敢写敢言的全球女性代言人

共读诗集:

《穿过一无所有的空气》( 李琬 译)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Margaret Atwood),是加拿大著名诗人、小说家、文学批评家、随笔作家以及环保主义者。她也是迄今在中国被翻译和研究得最多的加拿大当代作家。1939年出生于加拿大渥太华,1962年获哈佛大学文科硕士学位。作品包括小说、诗歌与散文,迄今已在全球超过45个国家出版。她现在是当之无愧的加拿大文学领军人物,五次提名布克奖,两次获奖,近年来一直是诺贝尔文学奖热门候选人。她在加拿大和英语文学世界也是被公认的重要的当代诗人之一。

1985年,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发表幻想小说《使女的故事》令她一举成名 ,获布克奖,成为20世纪最经典的幻想小说之一 。

 

《穿过一无所有的空气》完整收录玛格丽特·阿特伍德2008年到2019年间写下的57首诗。她写道:

“这十一年间,世界变得更黑暗了。我也更老了。与我亲近的人们离世了。

诗歌处理的是人类存在的核心:生存、死亡、更新、变化;还有公平与不公,非正义与正义--有时候。世界的各个层面。天气。时间。悲伤。快乐。

还有鸟儿。这部诗集里的诗比以前更多地写到了鸟类。我甚至希望下一部诗集里能有更多的鸟,假如还有下一部的话;我也希望会有更多鸟儿活在这世界上。

让我们一起保持希望。”

阿特伍德读诗会因为大家聊得太好,录制时长有2个半小时。剪辑制作后也有近100分钟,所以咱们下期继续共读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六首诗歌。欢迎收听这两期节目!

主播:甜菜

【收听提示】

00:48译本、选诗介绍

第一辑

05:14读诗《迟到的诗》:诗更靠近历史

10:52英文读诗《Late poems》

13:06读诗《鬼猫》:患上痴呆的猫

16:24读诗《护照》:衰老的脸,一张不断趋于黑暗的月相表

21:30读诗《暴风雪》:为告别而作,每个人终将走入那场暴风雪

第二辑

31:30读诗《卫生课(一九五三)》

35:01英文读诗《 Health class 1953》

36:48关于女性觉醒的一场小争论

42:00读诗《亲爱的人们》

44:05关于时间的故事;为什么写鸟?

第三辑

48:30读诗《僵尸》:哥特风、诗的降临

52:32读诗《雕南瓜灯》:趣味和智慧同在

下期诗歌预告:

《燃烧》

《追随雨水》

《哦孩子们》

《羽毛》

《黑莓》

《假如没有虚空》

【提及作品】

诗集:

《穿过一无所有的空气》,[加拿大]玛格丽特·阿特伍德 著,李琬 译,南海出版公司|新经典文化,2024-04

《门: 1995-2007诗选》[加]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巫昂/上海译文出版社/ 2023

《吃火: 1965~1995诗选》[加]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周瓒/河南大学出版社/ 2015

延伸阅读传记:

《永不停步: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传》[加]罗斯玛丽·沙利文/陈小慰/中信出版集团/ 2024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加拿大文学女王》袁霞/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 2020

片头曲:糖风-向阳之处必有声 ひだまりが聴こえる 口琴版

【关于播客:这里有诗】

这里有诗,分享关于现代诗歌的一切。
《近于正常》主播甜菜发起。
可能是一个人的诗歌朗读,也可能是一群人的诗会共创。分享打动我们的诗,也分享喜欢的诗人。保卫诗歌,也保卫珍贵的日常。

公众号/微博:甜菜王 

视频号:甜菜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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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开Show Notes
10:52 Late Poems
These are the late poems.
Most poems are late
of course: too late,
like a letter sent by a sailor
that arrives after he’s drowned.
Too late to be of help, such letters,
and late poems are similar.
They arrive as if through water.
Whatever it was has happened:
the battle, the sunny day, the moonlit
slipping into lust, the farewell kiss. The poem
washes ashore like flotsam.
Or late, as in late for supper:
all the words cold or eaten.
Scoundrel, plight, and vanquished,
or linger, bide, awhile,
forsaken, wept, forlorn.
Love and joy, even: thrice-gnawed songs.
Rusted spells. Worn choruses.
It’s late, it’s very late;
too late for dancing.
Still, sing what you can.
Turn up the light: sing on,
sing: On.
40:29 从他人那里获得的经验,最终还要通过领悟与内化,对于自己才产生意义。人生像蒙着双眼穿越时间空间,有些早就听过的道理,过了很久,才在某个时刻突然明白了。
21:30 暴风雪
 
我的母亲在熟睡。
她身体蜷缩如春天的蕨,
尽管年龄将满一个世纪。
 
我对着她朝上的那只耳朵说话,
耳朵像起皱的石头,挺立在
层叠的枕头山上:
 
你好!你好!
但她身体紧绷着,抗拒
醒来。
 
她去了太深的深处,
这跃入危险洞穴的潜水者:
那里空白一片。
 
然而,她在做梦。
我能从她皱眉的样子
和她剧烈的呼吸看出。
 
也许她正摸索着
潜入另一条白色河流,
或走过冰面。
 
她上方的空气,她的床所在的
有家庭照片的房间,
都不再是她探索之地。
 
让我们出去和风暴作战,
她以前这么说。所以也许
她正和风暴作战。
 
此时我看着一只蜘蛛
在天花板上留下一线踪迹,
小小的尘埃信使。
 
时钟嘀嗒,光阴枯萎。
暮色撒落在我们身上。
我还会停留多久?
 
我把手放在她额头上,
抚摩她纤细的发绺。
她以前是多么高挑,
 
但我们全都渐渐缩小。
是她去更深处的时候了,
进入她前方的暴风雪,
 
既黑暗又明亮,和雪一样。
我为什么不能放开她?
我为什么不能让她走?
31:30 卫生课(一九五三)

女孩们,女孩们,女孩们,女孩们,女孩们!
冷静一下!
这里不是闹哄哄的地方!
这里是教室。
今天我们要谈谈血。
请保持安静!

你们以为我站在这上面就看不见你们?
我知道你们的伎俩和妄言,
知道你们嘟哝些什么,
知道你们更想待在哪里
以及最喜欢的姿势,
你们那四仰八叉的样子。

你们喜欢假装觉得我很滑稽
但我让你们害怕:
曾是粉色明胶的我
现在成了冰冷的灰色月亮

在你们的未来等待。
那时你们会需要我。

我会把只剩骨头的脸转向你们。
我会发出干涸的光芒。
36:27 哈哈哈,装腔作势
05:14 迟到的诗

这些都是迟到的诗。
当然大部分诗
都来迟了:太迟了,
像一位水手寄出的信
在他溺亡之后送达。

这些信,已来不及带来抚慰,
迟到的诗也一样。
它们仿佛从水中漂流而来。

无论曾发生什么都已经发生过了:
战役,晴朗的日子,在月光照拂下
陷入情欲,告别的吻。诗
像漂浮的残屑被冲上海岸。

或者,也像是吃晚餐迟到:
所有的词都已变凉或被吃光。
恶棍,窘境,溃败,
或者徘徊,等待,片刻,
被抛弃,哭泣,孤绝。
甚至是,爱与快乐:被反复啃噬过的歌。
生锈的咒语。磨损的合唱。

是迟了,非常迟了:
来不及跳舞。
不过,就唱你能唱的歌吧。
调亮灯光:继续歌唱。
歌唱:继续。
52:32 雕南瓜灯

它们年年来到,
这些被挖空的头颅轻盈的家伙,
来到我们的门阶上,门廊上,
它们脑袋里除了火苗
空无一物,眼中空洞的凝视
也许是欢喜或威吓。

我们按自己的形象雕刻了它们:
狡黠,但没什么恶意,
并不真有恶意;或者我们嘴上这么说。
在聚会上调笑作乐
直到我们都丧失理智。

牙齿是一大特色,
还有鼻孔、眼窝,
虽然它们和我们相似
却还不是真的头骨。

继续闪烁,橘色的信使!
驱散那黑暗,
告诉死神:别急。
至少这里还有某种光亮。

两周后叶子会纷纷飘落
你也会渐渐腐烂。
虽然像月亮那样
等你的日子到来你就会回归
一次又一次,再一次,呈现相同的形态。
当我们逝去
我们用刀雕出的东西将比我们活得更久。
大力强
大力强
2024.8.06
读诗的快乐时光回来啦
甜菜-近于正常
:
这月争取更新英格博格·巴赫曼,辛波斯卡。
35:02 Health Class (1953)
Girls, girls, girls, girls, girls!
Simmer down!
This is not a three-ring circus!
This is a classroom.
Today we will talk about Blood.
Silence please!
You think I can’t see you from up here?
I know your tricks and slurs,
I know your whispers,
I know where you’d rather be
and your favoured postures,
all your sprawls.
You like to pretend I’m funny
but I frighten you:
I who was once pink gelatin
am now a cold grey moon
waiting in your future.
You’ll need me then.
I’ll turn my bone face toward you.
I’ll give dry light.
13:06 鬼猫

猫也会患上痴呆。你知道吗?
我们的猫就会。不是那只黑猫,它聪明得
足够神经质且用不着兽医。
是另一只,皮货商的暖手筒,一团毛绒球。
她会在人行道上扭来扭去
偶遇什么路人,就用胡须蹭蹭
他们的裤脚,虽然这时她还没开始丧失
那大概可被称为她的头脑的东西。她徘徊在夜晚的
厨房,这边咬一口
番茄,那边尝尝熟透的桃,
一块烤饼,一颗正在变软的梨。
这是我该吃的东西吗?
大概不是。但该吃什么?又去哪儿吃?
接着她上楼,步子轻如蛾翅,
目光锐利如鸮,哀号着
像一列小小的、毛茸茸的蒸汽火车:嗷呜!嗷呜!
如此呆蠢又头脑空空。哦,是谁?
抓挠着对她紧闭的
卧室门。放我进去,
把我关起来,告诉我我是谁。
没有好处。没有咕噜声。没有心满意足。回到外面
餐厅的漆黑洞穴里,
进进出出,孤苦伶仃。
当我往那边走去,她毛发竖起,开始咆哮,
对着你的气浪抓来抓去:
不管我宣称我是谁
或者我有多爱你,
请转动钥匙。把窗封好。
16:24 护照

我们保存它们,正如我们保存
孩子们第一次剪下的发绺,或者
那些早逝的爱人的头发。这就是我

所有的护照,安放在文件夹里,都被
剪去一角,每一页都铭刻着
我已记不清的旅行。

为什么我四处漫游,从那里到那里
再到那里?只有上帝知道。
还有那一串幽灵般的照片

努力证明我是我:
脸庞是灰白圆盘,鱼眼睛
困在正午时刻的光闪里

带着刚被捕的女人才有的
被猎人灯光照亮的忧郁凝视。
依次排列着,这些照片就像一张

不断趋于黑暗的月相表;或者
像注定每隔五年现身海岸的
人鱼,每一次都变得

更靠近死亡一些:
皮肤在干燥空气中渐渐萎缩,
红褐色头发失去水分而愈发稀薄,
发笑或哭泣都招来咒骂。
42:00 亲爱的人们

但他们在哪儿?他们不会无处可寻。
以前人们说是吉普赛人把他们带走了,
要么就是小矮人,

他们并不矮,但能诱惑人。
那些亲爱的人们受到引诱,
去了山中。那儿有金子,还有舞会。

他们本该在九点前回家。
你打了电话。钟声响起
像冰,像金属,冷漠无情。

一周,两周:什么也没有。
七年过去。不,二十年。 
不,一百年。还有更久。

当他们终于再次出现
年纪一天也没长
他们衣衫褴褛地沿街漫步

光着脚,头发蓬乱一团,
而那些久久等待他们的人
已经去世几十年。

我们过去讲的
就是这么些故事。
它们以某种方式给人安慰
因为它们在说

每个人都必定在某地存在。
但那些亲爱的人们呀,他们在哪儿?
哪里?哪里?过了一阵
你听起来像只鸟。
你不叫了,但悲伤还在呼喊。
它离开了你然后飞去

穿过寒冷夜晚的田野,
不停地寻找,
穿过河流,
穿过一无所有的空气。
48:30 僵尸

“诗是往昔在我们内心忽然显现。”
——里尔克

就是这样:僵尸。
难道你不总是怀疑吗?
“诗,是往昔
在我们内心忽然显现”
就像一个病毒,就像一次感染。
有多少诗写的是
并未死去的死者,
和半隐半现的失踪者,
饥渴地从
枯枝落叶、废纸片中拱出来,
在玻璃上抓挠?

比如五十年后
在门厅昏暗的光线下
遇见曾经年轻的爱人。
如今他是多么迟钝和脏乱!
蛋头先生
缺了那些组装器官:
你用手触摸才能记起的人。
他就是那个曾舔过你脖子的人?

还有你四岁时制作的
粗糙的培乐多彩泥怪物,
你后来在一股怒气之下把他压扁
于是他的色彩全都混为一团:
在一个清冷的十一月夜晚
他忽然出现在你门口,
而雨水低声说着寿司
寿司,那没有舌头的嘴
喃喃念着你的名字。

别活过来!别活过来!你恳求道,
你本想让往昔归来。
那不可能。那个怪物
缓步穿过昏暗的树林,
一个红色的、啜泣着的单音节,
一个被染污的词充满悲伤的味道。
现在它在一片干冰雾气的光晕里
咕哝着又蹒跚着
走过俗艳且过度装饰的
挂着哥特式钟表的走廊,走进镜中。

放在你肩上的手。那几乎存在的手:
诗,已来认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