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期“生活在上海”荣幸地邀请到鲁迅文学奖得主小白、宝珀理想国文学奖得主黄昱宁、《上海文学》执行主编崔欣共同为我们揭开上海的多副面孔。
“邻里”、“工厂”、“出国潮”、“商业游戏”、“股票”……本期的三位嘉宾分别从各自的生活经验中提取出不同的记忆碎片,为我们展现了上海的不同面向。在这其中,既有工人新村、老式洋房的时代特写,又有出国潮、辩论热、商业游戏的深度呈现,往来之间,上海本身也便成了剧场,个中趣事悉数上演。
在三位嘉宾的对谈中,上海是复杂且多元的。它胸襟开阔,无数青年人怀揣理想将乌托邦构筑其上;而在秩序尚未成型的阶段,它也容纳着思想和行为的形形色色,撰写出一桩桩离奇而又精彩的故事。上海的多副面孔不仅是区域差异的体现,也是时间距离的使然。八九十年代的上海,人们在无意识中追逐着一个个虚拟的梦,“弄潮”的号声之下,缔造出迷人的都市百态。而时过境迁,往日的上海再次成为令人神往的魅力之地,而那些不同的面孔依然清晰,穿过了时空的河流演绎着全新的故事。
以下为部分精彩摘要。
04:24从工人新村到“大上海”
黄昱宁:现在回想起来,工人新村对我人生记忆实际上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我相信如果从小生活在弄堂,我会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因为我的“城市感”相对会比较弱一点。小时候,如果说要去上海,我们真的就以为要去另一个“上海”,我们并没有认为自己真的就生活在上海。去上海就是去一次大世界,我一直到小学高年级的时候才第一次去了真正的市中心——跑进大世界照哈哈镜,所以从小的生活环境有所不同个人的人生记忆也是不一样的。
07:00在上海屋檐下生成戏剧景观
小白:我小时候住的老房子,据说在民国二三十年代的时候做过赌场,所以基础设施还是过关的。尽管如此,我依然感到生活是透明的。我们上面住两户人家,然后下面住五六户人家,家里的声音只有稍微大一点别人就听到了。比如说下面人家打麻将打到半夜,因为牌的一点点小事情开始争吵起来了,日常生活的油盐酱醋之间总会爆发出一桩桩戏剧性事件。上海屋檐下就是一个舞台,所有人都在表演,所有人都在被观看。
14:09我对于65后一代,有种特别的崇拜
黄昱宁:我对于小白老师所在的65后一代,有种特别的崇拜。中学时我总是会听星期广播诗会,那个时候大学中的诗社比我们后来的都要轰轰烈烈。那时我对大学总是有种神往,认为大学生活真是丰富多彩,大学生都像在舞台上演员一样。但是等我1993年进了大学,曾经那些我认为很美好的事物都已经衰落了,大学已经朝着更加务实的方向发展。
18:17从“辩论热”中,我们已经可以捕捉到当时社会的一股精神转向
小白:辩论具有一种含糊性,它具有正反方,尽管内心并不一定真正认可自己的持方,也要通过表演来捍卫自己的观点。所以这其实是和当时那一段时间人们精神的复杂性是相关的:真的存在对与错吗?在某种形势之下对和错真的重要吗?通过辩论赛这个热点,我们能感到当时的思想已经不再追求所谓的泾渭分明,开始变得更加复杂了。
23:40生活版图之外,皆是都市传奇
小白:在我成长的阶段,每个人所了解的事物其实就局限在自己的生活版图之内,在此之外,都是都市传奇。你可以不断地听说一些神奇事情,这就是那些离奇故事的原型。而在当下,大家可以对某个人的生活更了解,而在了解了故事的来龙去脉之后,所谓的故事就会变得非常日常。
30:17浪潮中的上海和奥德赛一般的上海人
黄昱宁:80年代末90年代初,那个时候各种秩序都还没有完成,大家都像草莽英雄似的摸索着,就连我们家这种相当规矩的家庭,也都如此。我父亲是广东人,是第一代的上海移民。有一次,他的广东亲戚——一个化学系毕业的研究生要到上海周边去推销一款刺激植物生长的化学试剂,还鼓动我父亲一起去。在当时的我看来这足以惊天动地,好像他们要去做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我父亲这样的书呆子如同奥德赛一般决绝,要去做一名推销员,这听上去是不可思议的,虽然最后还是铩羽而归,但依旧算得上那个时代的一桩趣事。
32:20“赚钱”作为一种精神追求胜过物质追求
小白:80年代末90年代初,公用电话亭里好像每个人都在谈生意。这其实也涉及到当时人的一种精神变化。“赚钱”这个词中的“钱”更像是一种概念的钱,而不是用于购物、消费的物质层面上的“钱”。
41:30在商业游戏里,人们都在追求一个虚拟的梦
小白:当十个人里九个都在谈生意时,就会形成一串可延伸的虚拟链条。比如我只有50 台彩电,但是我把它堆得大一点、空一点、松一点,它看起来就变成 200 台。我就放消息出来:我有 200 台彩电,你如果需要的话就必须在三天之内拿10万定金。那些接到电话的人就一层一层地延续这个步骤,但在这些人中,很少有人有能力可以真正驾驭这个体量。即便有人真正有实力走到源头,约定提货那天也可能被“这批货已经出掉了”的话术草草打发。所以在这样一串链条里并没有人真正赚钱,大家都在追求一个虚拟的梦。
48:56上海的都市感同样存在着区域差异
黄昱宁:小时候我家周边的马路并没有很多红绿灯的限制,那条马路上会出现很多死伤,因此也便成为了一个恐惧的意象。正因如此,我的家人因为担心我一个人过马路而替我放弃了早慧班就读的机会。所以我的生活空间一直都是有限的,小时候我甚至不知道“都市”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在这样一种隔膜的环境当中成长直到大学,见到别的区的同学,我都会觉得有很大的不同。
01:00:15上外“出国潮”
黄昱宁:在上外读书,出国简直就成为了生活当中的平常状态。在校园的每个角落,几乎所有人的耳朵里都插着耳机。在大学四年里面,我后来甚至听到“耳机”都会产生生理反应。因为听力考试非常难,所以一路上都在听。“出国”这件事会对你产生压迫感,你会觉得“出国”是一件必须完成的事情,或者说你周边每个人都在追逐的一件事情。
01:03:55“出国”是一个生活在别处的梦
小白:人们从小生活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生活轨迹是固定的,因此就会想有一个不一样的生活。所以在很多人的决策里,“出国”这件事都是很盲目的。十年前左右,我同学里面还有举家移民的,但其实我们都觉得他已经没有必要再移民了。因为即便出国之后,生活水平、生活质量相较于在国内也不一定会有提高。但他还是坚持地认为出国是他的目标,本质上讲,我那一代人都是在做一个生活在别处的梦。
01:11:45《万象》作者群与中外文学的发展
黄昱宁:我在大学毕业之后进上海译文出版社,算是呼应一下我小时候的梦想。当时陆灏在主办《万象》,周克希因为我的一篇书评就把我推荐给陆灏,我因此成为《万象》作者群里最年轻的一个。《万象》时期是期刊的黄金时代。大家互相之间也存在着一种互相学习,互相较劲的心态在里面,这种氛围现在想起来已经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