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生活在上海荣幸地邀请到了《上海文学》副主编来颖燕;作家、翻译于是;科普编辑、译者、作家周颖琪。她们行走在繁华之外的角落,也在步履不停地发现着野蛮生长的人、事、物。
正如周颖琪的介绍那样:“住在乡下,火车通勤,周末遛弯,看云观鸟。”生活在上海,不只有出租屋与写字楼间的两点一线。匆忙的脚步之外,依然有充满生机的虫鸟在合奏着生命的乐章,依然有夜晚的趣事守候着城市的诗意。“野”在上海——随着原初的呼唤扩展身心的版图,走进一个默默无闻的故事而后洞见别样乾坤。生活是一道动态的水流,而“野”在上海便是在司空见惯的枯燥后触手可得的一把船桨,伴你行至远方。
以下为部分精彩摘要。
03:17正是因为“远”,所以才有了“野”
于是:一开始说到“生活在上海”的时候,我有一点点惭愧。我虽然从小就生在上海,长在上海,但是对于上海现在主流的生活,其实是越来越远了。正是因为“远”,所以才有了“野”。在职人员的生活可能是两点一线;但是对我这种没有职业、没有单位的人来讲,别人出去玩儿的时候,我一般都躲在家里面,别人上班的时候我就可以出去野了。所以不管是吃饭、睡觉还是散步,我都可以和别人错峰进行。总之我觉得这样的错峰非常适合写作和翻译的状态。这些年来我在不经意中养成了一个习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去散步,瞄准一些风景比较开阔的地方,走上一段距离,而这样的散步其实是和City Walk一点都不搭边的。
07:26发现野趣:观夜鹭捕食、看人间常态
于是:尽管是在夜晚,但依旧有许多趣事发生。在深夜,我会发现小区的人造河边有一只雕塑般的夜鹭,它以惊人的速度定准目标,而后利落地捕鱼;和小区里巡逻的保安队相遇,在我感慨这个职业有多么适合我时,他们会回以一阵集体的笑声;在江边,能看到匆忙的小哥拎着一个外卖袋子奔向茫茫的绿地,他们足够自信,也总能通过标志性的事物圆满地完成订单……这是灯红酒绿的另一面,可以看到各色人、物的生活状态。
14:16选择车墩,并不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周颖琪:人类的生活确实充满多样性。于是老师是在时间层面去错峰出行,而我可能会在空间维度去有意识地回避一下上海的繁华与喧嚣。所以我选择了车墩镇——外环以外、松江区下属的一个镇。车墩镇的火车站附近有一个废弃的高尔夫球场。倘若仅仅是高尔夫球场的话,或许并没有那么有趣。但是它已经废弃了几年,里面就呈现出一种生龙活虎的景象:围墙破了一个大口子,大家都进去活动,水边的人们在钓鱼、水面上燕子飞来飞去、杂草里面都是虫子。在车墩,我觉得一切都离鸟虫非常近,这一点让我感到非常满意。在车墩镇安居的决定并非特别艰难,往返于上海南站到金山卫站的城际铁路线,一次偶然的中途下车,我发现了车墩这样一个地方,感受之后惊喜地觉得不错,也就有了后来的安居,有了《车墩墩野事记》。
17:18万物皆可观,万物皆可名
周颖琪:当看到某一个事物时,我会根据自己当下的感受和心情给它一个私人的名字,这个名字是专属于自己的。相当于在我与这一事物之间建立起了一份独一无二的联系。这种时候我觉得科学家意义上的名字其实是不重要的。这些事物并非独立出来的观察对象,而是我们生活网络中的一员。
21:06走进稻田,融入上海
周颖琪:在松江区和青浦区,农业用地仍保有相当程度的面积。距离我家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就可以到达最近的一处稻田。稻田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它的主要功能是种植农作物,而不是用来给野生动物提供生存空间,所以大家通常认为它是一种生产用地。但是就在农事进行的过程中,它会形成适合野生动物生活的环境。湿地水田是很热闹的:忙着吃东西、整理羽毛的鸟,种地的人与他会在水田里下蛋的鸭子,只有借助望远镜才能看清楚的生物……所有的一切都呈现出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
26:28松鼠是隐藏的跑酷“大师”
于是:我去的都是很人工化的地方,在这种人工化的绿地里面放眼望去,并不能看见很多只鸟。但我总会看到几只松鼠,这几只松鼠每天爬着电线杆回家,它们每天在固定的时间跑来跑去,所以每天只要看到它们了,我就知道太阳要下山了。
周颖琪:松鼠的确很有意思,我也很喜欢观察。它们在空中跑的时候,比任何跑酷的专家还要厉害。它们身姿矫健,真的是百看不厌。在纯粹的自然环境里,松鼠是通过连接在一起的树冠来移动的,那就是它们的高速公路。伴随着现代都市的开发,树冠跟树冠之间的联系都断掉了。但是松鼠很聪明,它们渐渐地发现电线也可以作为通道。所以生物都是很有灵气的,那些为人所不知的事物,它们都能感知到。
29:17黄浦江的另一岸,每天都在上演《长江图》
于是:晚上沿着黄浦江散步,我会看到一个非常精彩的场景:数十米长的运沙船在水流的作用下难免会在人的控制之外朝别的方向飘浮,船上的人因此要分别走向船头船尾合力去控制,有时还会通过和别的船相碰利用其反作用力来达成目标。往往这时候,你会看到一艘又一艘的船鱼贯而入,它们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回到船库休息,为下一次的出航准备。在此之前,我从未料想过在离家不足十公里的地方有这样一种生活方式,就像《长江图》的桥段与情节一样,具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滋味。
周颖琪:开船绝非一件简单的事。那些停留在岸边的空船,船身会有很多刮擦撞击的痕迹。有些货船甚至连“行波阻力”的船鼻艏也被撞扁了,所以说肯定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很顺利地倒船入库。留心观察的话,也可以发现很多船的周围都会绑很多的轮胎,这就是为了防撞。这些事与物都是活生生的、极具使用价值的智慧和存在。
37:00每个上海人,都有一个专属“取景框”
于是:苏州河有过一段专门整治的时期,大致和我读书的时间相重合。现在基本上处于完全治理好的阶段,苏州河也成为了上海十分重要的景观河,你们可能完全想象不到曾经的苏州河会和“脏”“乱”“臭”联系在一起。
来颖燕:上海的划分可以很细很细,生活在这个城市里不同角落的人,都有自己的专属取景框。我小时候要从长宁区到普陀区去读书时,总需要到强家渡去乘船。虽然河面不宽,渡过去也仅需几分钟,但是必须需要借助于船,因为没有桥。后来那里就建了一座强家渡桥,常去乘船的地方也成为最后一个码头。所以我觉得上海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同一个地方在不同年代里会有很多的变迁。
40:08人情与密度是负相关的
来颖燕:人的密度与人情的关系可能是反着来的。那些很密集的住宅区,每一栋楼都是独立的、被铁门隔开的。这种情况下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反而不及那些人少的地方。
周颖琪:我在普陀区曹杨新村曾经生活过一段时间,那里的人口密度很大,配套设施也非常完善,哪怕是马桶圈上的一个配件,你只要下楼走一走,总能买得到。但是我在那里生活了三年多,依然没有认识的邻居,也不需要打交道。因为我的生活很便利,我一个人在我租的房子里,只需要点点手机,就可以完成生活中绝大部分事情。后来搬到郊区之后,各种不便一起袭来,我吃饭、买菜的选择都非常少。但是这里的生活情况却与从前大不相似。生意人的联系是更紧密的,他们会关注彼此的时令鲜货、近日好价、各自的近况,时不时地还会关心一下你是哪个小区的。所以就是因为不便,人和人之间才不得不产生一些联系,这样一来我就会觉得:人并没有那么冷漠,关心一下他人的生活其实也是很有趣的。
于是:城市生活,尤其是像整日待在写字楼中的生活,会导致生活状态的同质化。我们每天吃同样的东西,买同样的东西、走同样的路线,生活的节奏都是一样的。
48:06《洋盘》和一个外国人眼中的上海
于是:《洋盘》的作者——沈恺伟,是一个在上海生活了 20 多年的美国人,他最早来上海是因为他要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当厨师,他住在从前法租界的老房子,工作在浦东新区的五星级酒店,所以他的两点一线和很多上海主流人士没什么两样。他在中国待了好多年都不会讲中文,因为用不到,也没有什么压力迫使他学。后来他不做厨师了,转行去做了一个英文媒体的写作者,专门写餐饮方面的内容。就是这件事帮助他拓宽了自己的地图。后来他迷上了上海的老式摩托车,决定骑它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个人横贯中国,《洋盘》中有一篇就是专门写他开车到陕西的山区里并遇到不测之故的事情。他去了中国很多其他的地方,在这些闯荡之后,他在上海本地也进行了很多我们难以想象的开拓:他会用非常原始的方式去寻找一名手工锅匠;他会在精细测评之后发布“上海小笼包指南”。就这样,上海不仅成为沈恺伟一个挥之不去的地方,也激发了我们继续探索的勇气。
58:25城市文学的定义也处在一个动态变化的过程中
来颖燕:作为一种生活方式,“野趣”是对我们城市生活的一种重新审视。延伸到我们城市文学的概念,同样也需要引起反思:城市文学不单单是要关注哪个焦点,不单是追光灯打在城市中心,我们惯常概念里的那群人,也更要有一种“野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