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正月老农话家常晋语汾阳方言系列之——羽钟杂文

9. 正月老农话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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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正月十三到村里出门,专门眊了眊生生家爹。才走到半院里,居舍絮门帘一打老汉家早迎出来了:「嗬呀,听见街门儿响,从玻璃上瞅见进来块人,是你呀。快,快进居舍暖和暖和。咱们这是狗儿吃麸子——概不见面哈?」

「来就来罢么还提溜担上这些做甚?你说腰?唉,椎间盘突出!一辈子受的挣下的!把他的,就人家说的『甚也不突出,就椎间盘突出;闲常话少?还爱在前列腺(县)上发炎(言);身个儿不大,血压、血糖、血脂都高,嗬呀,一赶一圪溜!俺二生敢没叫我做手术?我不!谁知道动着曷一根筋咧,到时候医院里一推六二五,倒运的还是自家,烂化到炕上等谁侍候你的咧?儿一家女一家都忙忙儿地,不想教俺孩儿们做难,不是这道理?你说?再一块我也不想住那医院,这不是俺亲家三妹子年时住院,人家只顾儿问农村医保还是职工医保咧?她是退休工人。赶出院的时候一看单子还瞪眼咧,尽是虚开的药和针,结算下来钱儿能比实际的多三成之一。这地下算下来个人吃小亏,吃大亏的还不是国家?公家套国家的钱儿咧么!城隍庙里舞砖头——鬼捣鬼咧。」

「该着用孩儿们还得用咧,养儿不就是防老?」我说。

「话倒是这地说的。来,喝水;吃上根儿烟,好烟,芙蓉王,俺生生给买的,赖?!我忌啦,呲喉气短咳嗽的。哎,老寿星骑过狗来啦——有福没鹿(禄)啦!早些年吃烟八分钱的、一毛六的,甚便宜吃甚,那俩根儿『阻嘴棍儿』要紧的多咧,到这阵儿有好烟啦,不能吃啦!有爨子没盖盖,有盖盖没爨子的事情多咧!这不是你说养儿防老?假若还我就养下俺二生一块,离上这来远,你说我倚靠谁咧?咹?!你也不用替我操心,实际上将来难活的就数你咧、俺生生咧这一茬茬人,还不知道你信不信咧。」

「没寻了个儿伴儿?」我问。

「嗨!这阵儿的人现实的多咧,你说经由过个儿?人家有人家的儿女,咱有咱的,肯定各家牵记各家的,日儿长了不行,不愁闹意见。咱也七十大几啦,成天瘚气马趴地,图了块甚?没病揽得害伤寒咧?嘿嘿,这不是上头村里三秃,六十四、五啦成天就圪踅个儿媳妇子,说没个儿女人陪伴黑间连觉也睡不着。要不喽你就正儿八经经由上块,忲忲气气正式办上个儿证儿,不是?不!和瓮底村根兔儿妈就『各糊』上,说下一月他给人家一千伍,吃喝搅闹都是他买。那女人也精,今儿来了给你洗涮做饭住上一黑间,当下收你伍十,现刻现过。递明没钱儿?没钱儿人家倒回了人家行啦。儿女们咧嫌他贴补不上还时常问要零花钱儿,以前要孩儿们还没多有少给俩块咧,后来见他爹执不了『灾害』,也抠掐住不给啦。逼得圪节三秃这儿照门,那儿卸货,跌下空儿还要拾硬纸片子变俩钱儿,二鬼(生殖器隐语)把大鬼害得蹑乱帽缨子啦,哈哈哈……,安然寻的不自在,出的那洋相。咱这阵儿天每坐到街上夏天撵荫凉,冬天晒阳阳。都是同年隔岁的老圪叉们,也能道讗到一搭里。村里年轻的人家差不多都进了城啦,为了孩儿们上学么,村里学校里一个孩儿们罢有咧,鬼舔膫子——光油地。有日儿我说不用出的啦,有些儿青辣角角几根萝卜腌上些儿咸菜吧。半前晌都上门打瞭来了,还当我『归位』(死的隐语)啦,哈哈。咱们村里就这般儿好,有个儿照应。不像大城市里住楼的,有的住的对门子也不来走,见面圪点下得脑算热情的咧。」

「你咧?还在内蒙咧?今年还去咧?哦,去喽神木啦。年时内蒙的疫情不相干吧?咱们村里不要紧,曹先生一家开的一包包中药,有四、五味味,教熬的喝,喝三茬。闲常教人们荷上醋往热鏊子上烹,说避邪气咧。曹先生?老汉家今年八十五啦,身子还精采。咱村里年时先是把二狗子家爹扳倒,老汉九十四啦,熟到的瓜啦。也就那年纪吃不住磕踫了。连响器也没啦,雇不下么。这二年村里老下人连抬材的人也寻不下,就车拉咧。那一程子灵车也成了缺货儿了,放了五天,狗狗、二狗子弟兄俩开了辆三轮儿把他爹就那地埋了。不赖,咱们村草里上年纪的人们遇闰年闰月瞎好八赖总割支寿器咧,城里听说棺材还卖得脱桩儿了咧。腊月十几儿把圪节六羊儿丈人本荣也殁啦,说肺也白啦。球毛鬼胎一辈子,又舍不得花钱儿又怕人家看不好还怕死,生尽自家把自家折割煞。人就这的,除了自家害自家能害杀,旁人害不杀。唉!也就是,说圪节封,封得水泄不通;说圪节放,尿尿不把——大撒手啦,可栽倒不少人。俺生生们小区里年时冬里有块38的,年轻轻儿地说圪节殁就殁喽,可惜啦。」

「说起这来你说说阴阳茶家们不是瞎鬼闹?年时可有放了七八天、十来天的,有的阴阳先生一天俩家赶场场咧。正常不是五天、七天?要了紧不是然凑?以前战场上殁了的不是一块俩块,谁给过七七数数烧『百日儿、周年』咧?谁给选好风水的坟地咧?着了急连骨殖也寻不见,且来人家后辈儿孙倒赖!没听说过朱元璋家妈爹死了是凤凰点穴、知府打墓、龙王爷爷培埋?那都是造下的。一场瘟疫算给精明些儿的人破除了迷信啦。迷信迷信,不能不信,也不能都信。还敢都破了?法律和迷信两来的吧。人,总得有个儿怕趋趋咧,要不了这阵儿的人甚的瞎掰事也更敢放开手做了。」

「火人?没看见我墙墙上挂的『莫生气』?人活到世上就一台戏!你能活的才能天天儿看这世上的『戏』咧,不是?再难也得活的!俺孙子给我打电话……,生生厮儿么,上大学,今年夏天就毕业啦。说爷爷,工作咧不好寻,还不胜躺平咧!咱解不下甚圪节躺平,闹了半天是大趴下呀?!你说说这阵儿的孩儿们,吃不下荤咬不下素,高不成是低不就。一圪星儿制也不受,脓咍咍地。活成人么,还能一锨就捾出眼井儿来?我说孩儿,爷爷就像你这想法咁,还能活成人?咱活不成强人活成个儿凡人,可不敢活成倯人!遇上事情不敢小试,先下软蛋,一辈子也没出息!都是双眼单鼻子燕儿窝朝后,人家是人咱也是人,怎么他就行咱就不行咧?!球势得还噔噔嚓咧!躺平?100块人90块大趴下正好活了剩下的那10块,连这账也算不过来?大学生!把俺孙子在电话上拼了一气。要我说?这阵儿就这股子电视、电影儿把孩儿们害啦!一演出来雕眉画眼,扎刮打扮,开的好小车,下的大饭铺,住的单门独院楼。一天起来就你爱我、我爱你,也不知道人家们那靠甚来钱儿。年青孩儿们不想这些呀,还当他们一出社会也和人家们地,把孩儿们都调引坏啦。老人们说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蠢的,一圪星儿也没说错那可是。满地的金子还得你猫下腰拾咧,喝西北风也得你张开口等的刮咧呀。这阵儿的孩儿们高低耐不上那性儿!真是我就日了那海怪啦!」

「不用笑!这要解放前这茬茬年青人能上了战场?愁也要愁死咧!哼!」

「你说地?还种的咧,就那几亩。耕一亩45,镟一亩35,种一亩45。一袋种籽六、七十,收咧?一亩七、八十不是钱?收了以后还得再耕一回,化肥咧?不上些儿?要了紧还得打药剂。浇就更不敢探啦,有六、七年没浇啦,背兴鬼连生家爹管水那阵儿埋的管子,为了打屄头、吃二毛用的都是质量不好的,这漏那儿漏,水出了管子和涎水一样,进了地里根本不走,水费是按钟头儿收,前年铁马儿使了圪节胆大浇了一水,结果均下一亩地二百。咱村里旱地一亩玉䵚黍打上六七百斤,一斤卖上一块二,你算算除刨尽落有几个咧?这一季儿的庄稼咧呀。农民要指靠地里能饿得嘴巴骨朝了天!这就成龙了还凑合,听说又要种药材咧,人家滑套。旁人说跟上种吧?一块是怕赔了,二一块是等不行呀,远志得二三年才能得上倚济咧。因此上就死把牢捉种玉䵚黍吧。」

「反正村里是死蔫塌倒地,大小村合并你听说来吧?一合并四林就没权了,也不管事啦,大队办公室几间窑也快塌的了,谁管咧?谁管谁出钱儿。村里老的们了不赖,这几年农村上年纪的有俩养老钱,一年算下来小一千大几。听说今年医保要涨到九百几咧?反正我看是养老医保这一手捯到那一手里,咱一辈子吃苦受累惯了,两头儿能落下一头儿就行,你说不是?人就得看开些儿活咧,往宽处想,往远处看,甚事情也要较真儿能把你瘚死!」

「哎呀!这到12点半啦,来我馏上俩盅盅、馏上几馍馍,做上些儿熬菜,在我行吃吧。」

我说:「不啦,人家俺二佬佬说等饭的么,我得上上头吃的咧。」

「你这孩儿是,在我这儿还作假咧?尝尝我做下的熬菜是甚味气。年时刚入冬,我做了一回,一茬茬老圪叉们吃了圪节『舔槽儿光』还拍嘴咧,哈哈,都说好吃。在的吧,现成茶饭么,费事咧敢?」

老头儿经由,我一再推辞。

「不在的了这吧,你等等……」随霎工夫他给俺荷出两瓶瓶咸菜来。

「没啦好的,这一瓶瓶是腌下的萝卜咸菜;这一瓶瓶是辣荚荚茄子腌下的,灵味的多咧。你荷上尝尝。」

「谢谢哈!」。

「唉,笼床儿上抠戳戳——待客(刻)气咧,再有甚咧。路上慢些儿,有空儿长短来哈,我就爱和你道讗讗。」

街门儿外,风地里老汉家一手扶住街门儿,一手朝我摆,得脑和腰一直扎挣得往起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