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推头的记忆晋语汾阳方言系列之——羽钟杂文

3. 推头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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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寻出把推子来,闲得没做的就发到朋友圈,说这俩天腰疼咧,还当是睡姿不对,朝天睡,脊背疼;爬下睡,肚里疼。翻起褥子一看,褥子底压的把古董——推子。其实这是我逗笑咧,还没膪到那地步咧。

指头儿一接触推子,那种凉生生地的感觉,电镀过的滑,把人的思想一下就滑到一九七几年了,七几年咧嚯?七三年七四年吧?我生在七三年,七四年买的应该是。

据俺妈说那阵儿几块钱儿咧一把推子。俺娘娘老婆家手比较巧,做孩儿们的衣裳连量身子带裁铰,还能踩缝纫机往住做;买下推子又学的推头,老婆家一辈子刚骨志气,不愿意为孩儿们理发的事央人。

记得猴时候推头偶尔夹一下头发,我可小儿娇气,哭得杀猪宰羊地。俺娘娘有办法,掏出圪瘩『甜甜』来,剥了外头的纸往我口里一塞,当下就上泪蛋呡得「嶉嶉」地,俺娘娘笑得说:「俺孩儿可好哄咧。」怕再夹孩儿的头发,老婆家推子齿齿上滴俩滴煤油。说俩句题外话,那时候煤油除了停电点灯照明,给推子起润滑作用,还有一样用处就是鸡儿蹄蹄上起了疥了治疥。推完头,在温温水盆子里用胰子一洗涮,把落到得脑上、脖子里的短头发潦涮干净,干手巾儿一撗,利卜索。「去吧,耍的罢」,俺娘娘说。我取上镜儿一映:「球,又圪节盖盖头。」我不高兴了。

「小小地还解开鬼哨咧,这叫『小平头』,还不比他们人家剃圪节秃瓢儿脑强?」俺娘娘说。

再以后头发长了见俺娘娘一亮推子,我趏的比兔儿也快。不说吃那疙瘩儿甜甜,主要是怕偶尔夹得头发疼呀。记得有一回老婆家见我从街上窜回来,刚进二门儿,俺娘娘捎得关二门捎得说:「宝贝,头发长了,咱们今儿推头吧!」

「不!不推!」我当下直摆得脑。

俺娘娘没朝理我,到墭馆里兑温温水的了。我觉察不兆,见二门儿关煞了,就赶紧往后门儿上跑。后门儿早锁上了!老婆家取出围腰来要往我脖子里围,我眼角里就扫见窑坡儿。这阵儿和俺厮儿们这一代年青的说窑坡儿他们不一定能解下

且不得围腰围上来我早「噌噌」地跑到窑坡儿上,几步就上了窑顶,翻过窑墙儿就从邻家窑顶下了院里,又跑了。晌午饭时俺娘娘打发俺爷爷顺街顺巷吼煞我吃饭,应承下不推头了,我才回的居舍。俺娘娘笑上对俺爷爷说:「我孩儿活套咧,前后门儿关了还捉不住那家咧,滑溜贼地。」俺爷爷眼一睁:「还是你王法不硬,摁住也得推了这头,你呀!」我一听不兆,放下碗又要往出趏咧。俺娘娘瞅眼了一伙俺爷爷:「看你那副『銮驾』吧,你和我孩儿有仇咧?还要把我孩儿吓着咧。宝贝,不怕,咱不推了,把剩下的饭吃了。咱把头发留的长长儿地缯辫子咧。」我和俺娘娘就笑。

第二天早晨,一觉睡精明,我的发型又成了俺娘娘口里的「小平头」!老婆家凑我黑间我睡着推的,不说别的,就说咱睡觉的那死吧!后来有俺兄弟了,俺弟兄俩的头都是俺娘娘给推的,俺兄弟更好哄,给圪塔儿甜甜说:「娘娘给宝贝捉『牛牛』咧。」老二就坐到那儿乖乖地偶尔「哙哙」地嗞牙裂嘴给推了,我告俺兄弟说:「二保,以后不用推头,拽得疼咧。」俺娘娘说:「你就圪节『老教头』,俺孩儿才不听你的咧。」

后来我进了城上学,有回俺妈引上我到这会儿的太和桥南口东面理发铺里推头,那时候用的理发票,牛皮纸印的,和工厂里饭票大小,盖的戮戮。头回在公家地方推头,人家先引上我坐到池子边边上洗了头发,再推。坐到铁扶手椅子上,那座儿是黑皮子还是人造革的闹不清。用的黑电推子,圆圪椂椂的,猴刷子蘸了点煤油抹到齿齿上,用梳子比住头发,「嗡嗡」地响,吃头发的时候「嗤嗤」地。推头的老婆家手法也巧,一推,腕子一翻,头发就撂到地下了。当时给我的感觉是前头还怕夹得疼,后来觉察太流畅了,顺刮地,时分不大推完了,毛刷子把脖子里的头发茬茬一刷,又洗了一回头,用吹风机一吹,把围披一解,衣裳领子翻下来。嗬呀,还眼明咧,推头这是享受么。

从那以后,每礼拜四后晌不上课我就推头。后来推头的那老婆家对我说:「孩儿,隔上一礼拜吧,用不着每礼拜推。」我怕人笑话,才不推了。这会儿那老婆家老在太和桥二监旧大门西面个饼子店里坐的,一忽眨眼多少年过的了,时光如梭,我相信这句话了。

推头的记忆从推子「圪渣圪渣」地的响声到「嗡嗡」「嗤嗤」;发型从「小平头」到「中分」「四六」「三七」分到这阵儿的「怎短怎利索怎推吧」;头发也从密的手推子推开费劲儿,俺娘娘说:「人家灵人不挠重发,你就圪节蠢厮儿。」到这阵儿洗了头发得脑心里多少有些儿「荒」了;推头的费用也从「理发票」、一毛五、两毛六、到这阵儿的年青理发师们给你推荐办卡、用各种各样的护发素等等。

日子和飞一样,中间的好多故事记不住,唯一能记住的就是俺娘娘手里取的推子,推子响得「圪渣渣,圪渣渣」地,我脖子里围的围腰,口里呡的圪瘩「甜甜」,偶尔夹一下头发,我失惊打怪「哙」地一声,俺娘娘说:「停停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