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一:今天,还有多少人相信"圣人"这个概念?

李如一:今天,还有多少人相信"圣人"这个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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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者介绍

电子出版平台“字节社”创始人,IPN播客网络创始人,《一天世界》《灭茶苦茶》《無次元》作者。
在看理想主讲《20世纪十大唱片里程碑:作为乐器的录音室》《昭和歌谣:二战后的日本流行音乐》《明日世界生存指南:给女儿的30封信》。 
 

内容提示

自2018年始,李如一老师先后在看理想开设了三档节目,其中音乐类节目《昭和歌谣》由于选题切口小,十分小众,因此评论区与其他人文、历史、社科类节目相比一直稍显冷清。但我们在后台爬数据做盘点时却惊喜地发现,这档节目最受看理想一众主讲人老师们欢迎,是主讲人老师们订阅量Top1。(在此呼吁一下还没听过的朋友,快去发掘一下宝藏!)
而我最初被李如一老师吸引,是出于他对于音乐、科技、文化与社会等各类问题犀利且独特的视角。听他讲述一件事情,总会不由自主发出惊叹,甚至会有种想要打开他的大脑看看的冲动——这个人的大脑到底是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特殊构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奇思妙想与让人称奇的视角?
这一次,李如一老师又带来了他关于本次五周年节目题眼“周旋”的思考。他说,“周旋”一词对他来说过于宏大、雄伟,而他感受到的,更多的则是时代的“中断”。
李如一坦诚地说道,自己已经到了经历“中年危机”的年纪。但他的这些对新音乐、新游戏、新技术、新文化的怀疑与批判,到底是一个正在经历中年危机的大叔的“limbo”状态与杞人忧天,还是说,这些的确是我们人类当下需要共同面对、共同思考的真问题?
 
00:24  “我感受到的,更多是时代的中断。”
01:55  上海2023万圣节的狂欢:有关历史感与道德
04:17  “一种没有过去的活着,还算活着吗?”
05:42  新技术带给人方便,还是催生懒惰(甚至引发其他更严重的问题)?
07:42  缅怀过去、感叹今不如昔的人总是让人讨厌的。但这一次,是不是不一样?
 

相关名词

李查德(Lee Child):流行侦探小说家
受难曲(Passion):巴洛克时期的一种声乐体裁,用音乐表现《圣经》福音书中有关耶稣从最后的晚餐起直到被钉上十字架的受难故事。
new.computer:一家创业公司开发的AI技术产品,旨在为人提供“智能向导”服务。
Bandcamp:独立音乐人平台,体量不大却有着极高的美誉度,《纽约时报》称之为“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地下文化集市之一”。对于全世界的很多音乐人来说,小而美的Bandcamp就像一面旗帜,只要Bandcamp不倒,音乐人就有可能不向流媒体巨头的商业逻辑过度妥协,过上站着挣钱的生活。但如今,Bandcamp却在18个月内两度被易手,半数员工被解雇,经营状况面临窘境。
 

精彩摘录

对我来说,“和时代周旋”可能是一个过于雄伟的说法。“周旋”听上去像是一个持续和往复的过程,但如果我们谈论的是性别平权运动、种族平权运动,或者社会的开放性,在这些话题上,如果你去观察二战之后的历史,或许确实可以说是一种“周旋”的状态。
比如我们可以问,黑人平权运动不是在60年代已经进行过了吗?现在感觉似乎是时代在21世纪进行了某种反扑,导致我们要重新来一次。所以在这些领域,确实会有一种“周旋”的感觉。但作为我个人而言,我感受到的更多是时代的中断。所谓“中断”,是因为时代提出了新的问题,而这些问题令我们之前的经验变得无效了。
另一方面,我也深刻地体会到近年人们常说的一句“the future is here”,或者说“the future is already here"这句话已经成了陈词滥调,而且同时又失去了说服力。这就导致我们进入了一种就是类似“limbo”的状态,《盗梦空间》里的那种状态。
人们很容易把这种“中断”理解为某种类似中年危机的东西,我今年43岁,是刚好是这个中年危机的全盛时期,但我恰恰认为,去分辨它到底是不是中年危机是目前很重要的一个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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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的万圣节刚刚过去,大家知道今年上海人玩出了很多花,但我看到了一段话:“街上没几个人在乎万圣节背后的故事和文化历史,大家只在乎我的装扮够不够酷,我的梗够不够精准。”
我看到后的第一感受是:什么时候这开始成为值得骄傲的事了?以前我们过一个节,我们会希望把这个节过明白了,但是现在似乎更常见到的声音是说,我不用在乎这个节的来源、渊源是什么,快乐本身才是更重要的。
这里有两个问题,一个是历史感的问题,第二个其实是道德的问题。一方面,在今天如果要获取基本的历史资讯,我们不谈知识,只是最基本的历史的信息,其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容易。但是,有必要了解一件事情的缘起却不再被视为一种必然。
至于道德问题,我们知道,万圣节是诸圣节(All Saints Day)的前夜。而今天,有多少人还相信“圣人”(Saint)这个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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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赫写过《马太受难曲》《约翰受难曲》,“受难曲”的英文“passion”并不只是泛泛的热情和激情,而是特指耶稣的受难。也就是说,它特指一个非常残忍但包含了巨大热情的过程。
今天,有多少人相信这样一种东西?有多少人相信“受难”是一种道德上的可以成立的选择?有可能你不想这么做,但是你看到别人这么做,你可能并不赞同,但你也觉得确实世界上需要这样的人。有多少人还相信这种东西?如果你不相信这种东西,去过万圣节,当然不是不可以,但是这难道不是一种缺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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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你如果去缅怀任何已经失去的东西,经常是会不得人心的,人们会说“你应该活在当下”。但是我们可以问的是,如果一种没有过去的活着,这还算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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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new.computer这个例子后,我的思维过程是,为什么要鼓励人们可以去偷这样的懒?作为一个大学新生,难道买课本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吗?就算你确实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校园,对这里不熟,但这明明是问一下同学或老师就可以知道的事情,为什么会需要这样一个基于AI技术的聊天机器人帮你解决?
当然,另一方面我马上又会开始自我怀疑:或许我刚才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自我中心了?比如说短视频,它在兴起之前也有很多人进行类似的道德批判,但是它最后不是仍然成为了用户的选择吗?
但反过来,我头脑里的另一个声音马上就会说:那用户的选择一定是对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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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这个“时代的中断”,归根结底,它令我经常思考的一个问题就是:这次是不是不一样?
比如电视刚刚出现的时候,有人反对电视,认为电视会毁灭文化、毒害青少年。但是现在电视走了这么多年,我们知道确实出现了很多精彩的电视节目,有些是一出来就是精彩的,有一些可能20、30年后我们会对它进行重新评价,当年被认为可能是垃圾的节目现在反而成了一种cult。
又比如游戏出现的时候,也有很多人反对。如果当年有人说《星际争霸》是电子海洛因,我们今天是可以非常坦然地无视这种论调的,因为我们知道《星际争霸》是一个好游戏。但是,那种专门通过钻营人性之恶来鼓励氪金的游戏,而且这些游戏有很多在商业上非常成功,如果有人说这些游戏是电子海洛因,我们可能就没有办法同样坦然地无视这种批评了。这就是我说的“这次是不是不一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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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众”其实是一个随着现代性出现的新的概念,简单来说,就是人们对于音乐的需求在变小(这里指音乐本身,而不是作为任何别的媒介的附属)。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今天有人说“音乐今不如昔”、“还是以前的音乐好”,是不是和以前不一样?我们是不是还能够用“这个人老了”、“这个人已经丧失了学习能力”、“这个人已经把握不到时代的脉搏了”这样的话,把这种批评一笔带过呢?
我不知道是还是否,这一定要根据个案来讨论。但我想,只有放弃了默认就是这样的答案,只有我们承认这个答案有可能是“否”,这一次有可能真的不一样。只有在这样的前提下,我们才能够在这个“中断”的时代好好整理过去,然后才能够真正向新的范式和未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