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京都居酒屋》——苦瓜炒鸡蛋

《我在京都居酒屋》——苦瓜炒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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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库索

这是一本很轻快的书,适合疲惫工作之后的小读物,喜欢喝酒的或者初试喝酒的,可以看看,每章都有酒品的介绍,有兴趣的可以买来尝尝,倒也是不错的体验。

对冲绳料理一见倾心,大约与我的中国人的身份有关系。日本料理追求食材的原味,多有生食,调理方法则以蒸煮为主。我的胃被烟火气孕育,时常对炒菜有渴求,而冲绳料理有流行的做法“チャンプルー”(杂炒),就是将豆腐和蔬菜之类的食材混在一起杂炒。考据者普遍认为:“杂炒文化”始于琉球王国时代,是中国、日本、朝鲜,以及东南亚诸国在海上贸易中多种文化融合的结果。至于冲绳方言的杂炒这个词,源头究竟是中文还是马来西亚语,仍未有确论。

在冲绳能吃到的杂炒有许多,例如炒丝瓜、炒豆芽、炒豆腐等,我最爱吃的也是最常见的一种:苦瓜炒鸡蛋。苦瓜是冲绳和南九州才有种植的蔬菜,偶有少量出现在京都的超市里,也都是产自这两地。冲绳人对苦瓜是怎样的态度呢?我曾经在一家民宿的早餐里看到,苦瓜切成圈,和西瓜还有杧果摆在一起,不做任何加工地生吃。可见冲绳人真的不怕苦。

苦瓜炒鸡蛋的灵魂,既不是苦瓜也不是鸡蛋,而是午餐肉。比起外地人爱用猪肉,冲绳人尤其是石垣岛一带的冲绳人,非午餐肉不可。午餐肉是战后驻地美军带到冲绳的新兴饮食文化,被冲绳人发扬光大,开发了许多本土做法,流行的是包在饭团里或是煮进味噌汤,家庭餐桌上最常出现的是午餐肉煎蛋,比较另类的则是用来做咖喱或天妇罗。虽然日本各地都能买到SPAM[插图],但只有冲绳的超市里才拥有繁多种类,以盐味浓厚和脂肪含量细分为十几种:汉堡专用,饭团专用,炒饭专用,沙拉专用,煎蛋专用,意大利面专用……还有加入了辣椒或是胡椒之类的奇怪口味。我因是SPAM狂热分子,每次离开冲绳前都会快递一大箱回家,常年储存的则是盒子上画着苦瓜炒肉的一种,依照标签上的配方,是“薄盐味”。最近才听说,其实冲绳的午餐肉分为两派:SPAM派和TULIP[插图]派。前者是美军带来的,后者则是丹麦品牌。又听闻多数冲绳人其实更爱TULIP,其肉味浓厚而盐分更少。总之,多亏了午餐肉,冲绳也成为日本全国罐头消费量第一的地区。

最近在超市里又见到冲绳苦瓜。尚未立夏,还没进入最盛旬期,因此不够肥满。但它带着鲜嫩的青翠色,和外面铺天盖地新绿的季节一样,勾起了我的憧憬。便擅自决定:是吃苦瓜炒鸡蛋的时候了。食材不费事,再买一块木棉豆腐就好。冲绳人有自己的“岛豆腐”,质感更粗糙,调理时直接用手撕,但在外地买不到,只好使用替代品。

许多年前,黄伟文给陈奕迅写过一首《苦瓜》,我一直认为写出了这种蔬菜的世界观。其中有两句歌词:“真想不到当初我们也讨厌吃苦瓜,今天竟吃得出那睿智愈来愈记挂,开始时捱一些苦,栽种绝处的花。”完全是我的心路历程。作为一个中国南方人,小时候家里餐桌上隔三岔五就会出现凉拌苦瓜,我厌恶它长相吓人,味道更堪称生化武器。年少时谁不爱甜呢?以为日子如同蜜糖,往后都是大好天光。苦瓜的苦,不只是令人皱起眉头的苦,是会让人避而远之的那种苦。

妙就妙在,苦瓜的这种苦味,一旦有了爱上的瞬间,爱意便会日渐深厚。我爱上苦瓜是30岁之后的事情了,也如同黄伟文写的:“今天先记得听过人说这叫半生瓜,那意味着它的美年轻不会洞察吗?”几年前我遇到一位日本的出租车司机,聊起“什么食物是从前讨厌后来变成挚爱的?”便想起苦瓜来。对方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学会喝啤酒的人,就会爱上吃苦瓜,它们的苦味异曲同工。”

也许如同啤酒应有下酒菜,我至今仍不爱吃凉拌苦瓜,觉得没有被中和的苦缺乏了一些意味深长。有些人为了去除苦瓜的苦味,料理前会先将它煮一煮。我也不喜欢那样,被煮过的苦瓜变得软绵绵的,丧失了原本清脆的口感。我的秘密武器是盐,将切成片的苦瓜腌制5分钟后冷水洗净。盐是生命的光,能让苦瓜的苦味也变得隐秘起来。

我很喜欢冲绳的陶器,它作为食器的质朴和粗糙感无与伦比,也像是冲绳人亲切的气质,和苦瓜炒鸡蛋这种乡土料理是绝配。今年我在吃着苦瓜炒鸡蛋的时候,似乎也闻见了南国的海的气味。苦瓜出现在餐桌上之后,意味着夏天不远了,在炎热的酷暑之中,那样的苦味正好抚慰没有食欲的胃,也是这么抚慰了失去了期盼的中年人的心。

那首歌最好的一句是怎么唱的?“做人没有苦涩可以吗?”仿佛中年人的人生格言。

今夜的酒

ホッピー(霍皮)

霍皮被称为“东京下町酒场三大招牌”之一,其实是一种啤酒味的清凉饮料,原材料里加入了麦芽和啤酒花。它诞生于1948年,正是战后啤酒价格高昂的时期,庶民轻易喝不起啤酒,就发明了这款替代品,兑上廉价的烧酒一起喝。既能感受到啤酒味,还能满足酒精需求,关键是很便宜,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大众居酒屋里风行。今天人们青睐它的原因似乎是另一个:因为不是真正的啤酒,无须担心痛风。

在京都的居酒屋几乎见不到霍皮,我因为憧憬那种昭和时代的味道,就在网上下了单。寄来套装的除了基本款的白瓶(普通啤酒味)和黑瓶(黑啤味)两种以外,还有一瓶金宫烧酒和印着LOGO(标志)的啤酒杯。于是家里的霍皮就该这么喝:先把霍皮和烧酒都在冷冻室里放一个小时,这样拿出来的时候,会有些许浮冰。杯子也先打湿水,然后冻一小时或更久,杯壁会结上厚厚的冰,就取代了冰块。把烧酒和啤酒按照1:5的比例先后倒进杯中,竟然真的浮起泡沫,像啤酒那样。

我喜欢的日剧《倒数第二次的恋爱》中有一集,三个40多岁的独身女人在高级餐厅里喝香槟喝得乏味了,就说:“去和新桥的大叔们喝霍皮吧!”新桥也是东京知名的庶民酒场,和霍皮的气质是一致的:平易近人,不拘小节,以烟火气治愈中年人的疲惫。

但其实霍皮并不是那么美味的酒,比起生啤来说差远了。为什么还我要喝它呢?大概是为了确认自己的心意:今天能够轻易喝到廉价又美味的啤酒是多么值得感恩的一件事,人间值得。